
當台灣醫療體系金字塔頂端的台大醫院,需靠來自企業界的募捐才能更新重粒子等尖端設備;當年輕醫師與護理師不約而同地選擇「直美」(直接投身醫美),用腳投票逃離臨床現場。這兩記警鐘敲得震天價響,卻似乎喚不醒沉醉在「世界第一健保」迷夢中的台灣社會。
我們認為,這絕非單一的個案危機,而是整個健保神話正建立在一個隨時崩塌的流沙之上:那就是「醫院均貧」與「人才掏空」。
「俗擱大碗」的代價,就是掏空醫療的地基。
多年來,台灣健保宛如一場大型的「醫療吃到飽」盛宴。為了討好民眾,政府大幅壓低了原本昂貴的醫療服務;為了控制預算,實施「總額支付制度」,導致醫療點值長期貶值,做1元的事,卻只能領回不到1元的錢。
我們必須嚴正指出,這種違反經濟學原理的定價策略,正迫使醫院走向畸形發展。為了生存,醫院必須極力在藥品、醫材價差上錙銖必較,甚至不得不削減人力成本。當連龍頭台大醫院都在設備更新上捉襟見肘,偏鄉醫院的處境恐怕更是風中殘燭。
這種「醫院均貧」的現象,意味著醫院失去了投資未來的能力,在引進高階、創新醫材的政策取捨上明顯受到影響,最終受害的,還是只能使用過時設備的病患。
在這種高壓、低薪、高風險(濫訴)的臨床環境下,台灣醫療體系內、外、婦、兒、急「五大皆空」已成常態。我們深信,年輕世代選擇「直美」,並非僅是少了些從醫救人的使命感,而是一種理性的市場生存選擇。當救治一條人命的健保給付,經過總額稀釋後竟不如打一針玻尿酸;當隨時待命(On Call)的血汗生活換來的是過勞與被告的風險,在整體醫護環境與待遇明顯未隨著醫療需求增加而同步提升下,我們有何立場責怪人才流向更尊嚴、更優渥的自費市場?
人才的流失,是比財務虧損更可怕的不可逆傷害。
急診室塞爆、兒童重症無醫可看,這些不是未來的恐嚇,而是現在進行式。
要解此死結,我們強烈呼籲政府必須誠實地告訴民眾:廉價吃到飽的時代結束了。我們必須重新劃定健保與市場的界線,推動「分層負責」的改革,以避免落入整體醫療品質逐步下降的惡性循環。
首先,我們主張健保應回歸「救命」與「基本」的本質。如何節制非必要醫療,避免醫療浪費,精準地讓有限資源用在刀口上,是制度管控上的重要課題。對於急重難症、弱勢族群的醫療,政府必須承諾點值保障,甚至動用公務預算(稅收)挹注,而非全靠健保費。特別是對於貧困家庭的罕病兒童,這不是保險問題,是人權問題,我們堅持國家必須透過專款全額接住,這是社會安全網不可退守的底線。
其次,釋放「高端醫療」與「舒適醫療」進入商業保險與自費市場。對於新藥、創新醫材、或非救命性質的高端醫療,應引導由商業保險承擔。我們認為,政府的角色應從「壓低價格」轉為「監管品質與費率」,讓有能力的民眾透過商保獲得更好的服務,且透過自付升級方式,既能保有選擇權、也能追求期望中的醫療品質,有助推動「差額負擔」的改革策略,進而讓醫院能從自費市場獲利,才有餘力回頭支撐潛在虧損的急重症醫療。
我們不能又要馬兒好,又要馬兒不吃草。
如果不願意增加保費,也不願意接受醫療體系商保分流,繼續壓榨早已透支的醫護人員,最終的結局就是「有健保卡,卻很難找到醫生看病」。面對「直美」的浪潮與「均貧」的醫院,我們需要的不是更多口號,而是一場關於醫療價值重分配的痛苦改革。